《中國交響》：音樂里的中國意象

前不久，中國國家交響樂團及合唱團在北京音樂廳舉行《中國交響》10周年2014新年音樂會，邵恩指揮。從音樂會赫然打出的主標題看，這臺由教育部委約國交創辦的音樂會歷時十載，現成為了一個響亮的品牌。新年音樂會無一不是雅俗共賞，但是否有新意是讓觀眾滿意而歸的關鍵，國交的這臺新年音樂會有3個節目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首先是開場的交響合唱《朝陽溝》選段。豫劇《朝陽溝》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家喻戶曉的民族戲曲，2013年這部大戲上演了交響合唱版，此次音樂會上演奏了這個版本的兩個選段。一是關峽改編創作的《朝陽溝》序曲。河南是作曲家關峽的家鄉，河南豫劇等地方戲曲調是他創作中時常采用的音樂元素，例如在他的歌劇《木蘭詩篇》中。因此，他能將這一元素應用得出神入化。在當晚的《朝陽溝》序曲中，我們聽到原戲曲的板腔體主題被高度概括了，同時作曲家施展了配器的功力。用交響樂隊來演奏戲曲歷來有一個“捷徑”，就是“民族旋律加莫扎特式的和聲”，但在這個作品中，民族旋律被用復調思維進行了精心的編織，從而成為高度藝術化的交響性多聲部織體。作曲家金巍改編的另一個選段《咱們說說知心話》，合唱的編配色彩豐富，但不是在本場音樂會上聽到的鮑羅丁《波羅維茨舞曲》合唱中那種油畫式的平抹筆觸，而是一種錯落的筆觸，既有中國水墨畫般的洗練，又充滿生動的生活氣息。

其二是音樂會上王慶爽演唱的兩個曲目。在演繹民族歌劇《洪湖赤衛隊》選段“洪湖水浪打浪”時，她不像當下許多美聲女高音歌唱家那樣刻意追求共鳴，盡管與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民族唱法歌唱家運腔有所不同，但韻味相同、審美相同，是地地道道的“韓英唱法”，是一種久違的清醇。我曾在《歌唱藝術》雜志上撰文談發聲方法，認為所謂“美聲”和“民族”的區分，不僅在方法上有別，根本上是文化追求和藝術氣質上的差別。歌唱家不僅在聲部選擇上要符合自己的條件，還要在方法的選擇上符合自己的文化追求和藝術氣質。王慶爽那發自內心世界的聲音形象非常自然真切，與所唱作品的藝術境界高度融合。這種融合同樣表現在后面關峽作曲的藝術歌曲《走進春天》中。在王慶爽的演唱中，我們可以聽到地方戲曲的音程“不留痕跡”地融化在作品中，并升格為一種有時代色彩的旋律，這是作曲家心中一種中國戲曲的意象集合，合唱作為獨唱繁花似錦般的背景，王慶爽旖旎高亢的演唱使地方戲曲的曲調上升為殿堂級的音樂。

其三是齊·寶力高野馬馬頭琴樂團演奏的《萬馬奔騰》。當年中央芭蕾舞團演出的芭蕾舞劇《草原兒女》，配器中有馬頭琴獨奏，那音色有著無法言說的內涵，讓我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馬頭琴的音色。那時聽說前來輔導樂隊的中提琴演奏家兼任馬頭琴獨奏的是齊·寶力高，這是我初次聽到這個名字。以后我在諸如大會堂綜藝晚會演出后臺時常遇到他，和他交談知道他在中央音樂學院學過小提琴演奏，無怪乎他作品的演奏手法中移植了許多小提琴的手法。這次音樂會上的《萬馬奔騰》，由15把馬頭琴在大樂隊前面一字排開，張揚著這一民族樂器的獨特音色，既有歐洲古提琴的質感，又有現代提琴充分共鳴的亮度，與交響樂隊在聲音上誰也不壓誰。更讓我喜歡的是馬頭琴的聲音在交響樂隊聲音的烘托下如風卷的草原烈火，馬頭琴與交響樂團的組合堪稱“絕配”。

國交這臺新年音樂會沒有“抖包袱”添噱頭，但節目的編排和形式讓人耳目一新。我想這也是這個品牌能歷時十載而不敗的原因之一吧。

（作者為國家一級演奏員、音樂評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