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的勝負在于理。然而要多少今天這樣的日子，才能贏得這個勝負啊!

二更天了，這一天哪,搶牛，搜劍，拆城，民受苦，君受辱，還不知道，兵庫如何呢?

漫說人非木石，就是一塊石頭也會氣得噴出火來。

大禹啊，我的祖先!你為了百姓的疾苦，披荊斬棘，勞神焦思，奔走七年，過門不入。草鞋掉了，你顧不得回頭去拾，樹枝掛住你的王冠，你顧不得回頭去摘啊!

大禹啊，我的祖先，你形容枯槁，面目黧黑，你奔走四海，研究山川脈理，你疏江導河，鑿石決流，你終于制服了天下滔滔的洪水。

你說，一個男子不耕田，就有人因而受到饑餓，一個女子不采桑，就有人因而受到凍寒，你威德通神明，連一群群飛鳥都為你耕耘，會稽，就是你得天下的地方，是你叫四海九州，都知道會稽這個光燦燦的名字。

而我，你的子孫，一個魚蝦都不如的東西，竟然辱沒了你，也辱沒了會稽呀。

我繼位的時候，只知道酗酒打獵，流連荒亡;略略知事的時候，又驕傲盈滿，不知養民。我把會稽這個名字變成了糞土敗絮，會稽在我的手里，成了最恥辱，最見不得人的地方啊。

這是什么聲音?

王孫雄就在我的京城會稽，蓋起歌臺，夜夜唱著夫差的吳歌。可羞啊，可羞!

我卑鄙，我怯弱，像一只驚弓之鳥，一見獵人的影子就鉆入天去，我只知道退縮，退縮。搶牛，我不敢回手;搜劍，我不敢回手;就連拆城我都不敢回手啊。這一鞭一道血痕，打在我的心上。我就是臉皮厚，就是不知痛。在群臣面前，在范蠡、文種這樣難駕馭、不能長居人下的大夫面前，站著我這樣一個不成器的君王!

我是什么人哪!哦，我恨——我恨哪!

義士啊，苦成!你死得其所，你死得比泰山還重。怪不得你送給我這個東西——膽!

膽哪，你顏色墨而綠，你不美，你不香，你苦而澀，一看見你，就知道你的氣味是多么難以入口。然而你象苦成，苦成又多么的象你啊。

你苦啊，膽!然而你是退熱的，定神的，使人鎮定，叫我不焦躁，不慌張。在敵人面前，深思熟慮，知機觀變，要沉靜。

膽!你是多么苦啊。但你能教人膽壯，叫人勇敢，敢于面對一切殘暴和不平， 膽，你苦啊，但你是驅毒的，除不潔的，你教我們把一切懶惰、茍安的毛病都一起拋卻，教我們敢于把這骯臟的世界洗得干干凈凈。

膽哪，你不巧言令色，你外面是那樣的不動人，你心中卻藏了這么多的治國治人的道理呀!

苦成，這一個膽就頂替了你的千言萬語。這一個膽就說出了多少死去的壯士百姓深深的心意。

我要天天嘗它，夜夜嘗它，日夜不離它。見了膽，就如同苦成在我的身邊，見了膽，就如同見到多少被殺戮的黎民百姓。見了膽，就會想起“千古的勝負在于理”。而這理要多少勞心苦行才能爭取到的啊。——膽哪!